可那心狠之人没挪脚,反倚在树干旁,不紧不慢地抽了一口烟,任凭地底下伸出的枯骨撕扯他的衣物,划烂他的肤。
片刻的沉默之后,郭嘉语气夸张地应了一声:“……哦?阿和是觉得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了吗?”
透明的风刃致力于排除异己,将这片违和的白撕扯成碎片,卷抛到半空中,毁尸灭迹。
“奉孝,你要知,我们募集的义兵同西凉军的兵力相比是以卵击石。我们三人之中,注定有一人要成为弃子。”
“关于弃子的事,奉孝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他说着,抬手握住他的,凑得近了些,“但我相信,这件事一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被放弃。”
蝉鸣渐渐远了,让人感觉双耳有翳,积了厚厚一层,将他与外物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贾诩自嘲地笑了笑,先一步松手,避开了他,还离得比方才还远了些。
他又怎会同意将自己的学弟作为筹码,在一场必然产生亏损的豪赌上下注?
“呼——阿和,你知吗?我好心痛啊。”郭嘉不急不缓吐了口烟,“你分明不想当英雄,为何要勉强自己呢?”
子缓缓向下陷,他想呼救,但一只枯瘦的手捂住了他的嘴,他发不出声,只能徒劳地对不远的影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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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损毁一颗棋子,便可阻拦这场乱世。我想,弃子也定然是心甘情愿牺牲的。”贾诩也抬眼,直直迎上荀彧的目光,正色,“学长,让我去吧。”
“你不在乎任何人,贾文和,你只在乎你自己。”
院中古木已死,有一人茕茕立于树下,瘦削的子裹在宽大的锦衣外袍里,显得型愈加单薄。
彼时,有一银发仙者怀捧红日,从混沌中步出。
他惊醒,发觉自己出了一冷汗,惊坐起,察觉到手被人扣住,警觉偏看,惊诧发现郭嘉竟一直伴在床侧。
兰香愈加了,荀彧的手上的力也愈加重。
“你在害怕,对吗?你没有下定决心,你只是不想像从前一样,那个被同窗厌弃的古板怪人,才选择了对我们妥协。”
门前的木质地板被照亮,他隐隐可以窥见些许诡谲的虹光,在无数细小隙中跃动翻腾,似泉涌,源源不息。
炫光散尽,一束和煦光透进,终于将这昏暗的一隅与外接通。
他说着,拽了荀彧的袖子靠在学长肩上,装出一副哭的心痛模样,边抬手拭泪边,“学长,怎么办呀?你来评评理——我们的小学弟居然想扔下我们一个人去英雄,这不太公平了吧?”
呵,他只看到了犹豫和逃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眼前之物并非善类。恐惧在心底叫嚣,兽的直觉和本能让他感受到的潜在的危机。
他惊诧抬眼,迎上那双眸——青天般澄净的瞳仁中,缀了两粒血色玉珠,珠心焚着最原始的望——口。
“和我交易吧,我可以……”随着神智的清醒,仙者的型也逐渐模糊,声音最终扭曲成兽的嘶鸣,......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这样的结局,你满意吗?”仙者说着,微笑着向他伸出手。
那人说着,将目光挪过来,比风刃愈加彻骨。
“届时我们兵分两路,准备在壶关发动奇袭。”郭嘉垂眸沉思片刻,落下一子后,抬眼笑望向对面二人,“你们觉得如何?”
他望望胜负已分的棋局,终于将目光从这场无法挽回的残局中抽出。
五感湮灭,周的一切几乎都在虚无里崩解。
“啊——醒了吗?方才你在门口累倒了......”见人醒了,这不正事的闲人也打了个哈欠,还装模作样责怪了两句,“荀学长也真是的,怎么能让学弟这种苦力活。”
太静了,静得心里有些发慌。原本不该是这样的……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文和比你听话,也比你省心
“先生且慢!学生还有一事不解。”他提步追,步到廊外,却扑了个空。
白子扼住了黑子的生路,围困其中的败者注定成为弃子,无路可走。
锦衣碎成残帛,从骨架上剥落,他用尽全力挣脱桎梏,跌跌撞撞地冲上去,却只抓住了半捧黄沙。
他抬眼看他,可荀彧只是对他笑笑,便默默将手松开,并为自己的失礼轻声致歉。
可那人不明所以,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愣了一下后自以为心领神会,反自作聪明凑上来要吻他。
郭嘉不知何时敛了笑,只是沉默地饮酒,见两人的注意又落回自己上,又忙不迭换上平日那张笑脸,嗔怪:“学长这般偏心,让奉孝好生委屈,看来阿和才是你的心肉呀。”
自己的真心又一次被当作笑话。这无心之人一如既往,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更令人心中生厌。他一时怒上心,竟直接起,与那薄凉之人争辩。
陈抬手,用指尖戳戳出逃的“生”,那有灵的字好像在一瞬间被抽干了力,缩着子飘进了附近的字群中,但陈却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背手缓步踱到了门前,转对他,“今天天气甚好,不要闷在房内了,出去走走吧。”
“奉孝。”荀彧低呵了一声,示意那搅浑水的轻浮小子噤声,而后又将沉静的目光落回他上。
再回神,翠意散尽,眼前只余一色泽艳丽的棠红。
他抓住那只收回的手,定定地看向了眼前人,想从那两汪漾满虚情的深潭中挖出哪怕一点点信任。
尖掠过字句,他却难以入神。吵耳的蝉鸣从半掩的门里涌进来,直直钻进耳中。恍惚间他看到字句从竹简上剥离,悬在空中,实在是荒唐至极。
见来人,他敛了心中的不安,欣喜地迈下台阶,却被一莫名的力牵扯住脚踝。
“是啊,阿和,这般冲动怎么行?”郭嘉松手,将脑袋撑在案上,抬眼看他,笑地在他心又划了一刀。
蝉鸣乍响,惊魂震骨,胜过雷霆。
这局棋下了整整三日,荀彧也同这执迷不悟的狂妄小子僵持了整整三日,
“看,你的朋友好像在外面等你。”他笑着抬手,推开了门,步入烈光之中。
荀彧本是在饮茶沉思,见此状,忙抬手将人拉回了椅上,温声劝:“文和,你先冷静一下。”
闭眼就是那双冷淡的眸,耳畔回响的是那句无情的话,接下来的记忆便搅成了一碗浆糊,不如何仔细回想,也忆不起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