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只痛得那杜祖希在地上又是一阵打滚。

        他默默来到桌边坐了下来。

        琴音幽幽，显出茫茫江面，夕阳意色。

        珏瑶姑娘怕惊扰到里面抚琴人的琴意，也不说话，只是侧过身子，将道让了出来。

        杜春琦缓慢地走进雅间，他的脚步十分轻缓，甚至连那把拄着的拐，也没戳到地上，像是在担心自己发出不该发的声音而打断抚琴人。

        杜祖希伏伏来到杜春琦的脚边，像狗一样用身子噌着杜春琦。

        而在雅间之内的桌子底下，一个被捆成粽子一样的人，正像蠕虫一样正在蠕动着。

        可就是这样，刘永铭依旧还在闭着眼睛抚琴。

        一曲抚毕，刘永铭这才将双手松离了琴面。

        只见得雅间里用于演绎的小高台上正坐着一位年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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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防止裹脚被“粽子”吐出来，还在嘴巴往后脑部位上匝了一圈。

        粽子不是别人，正是杜祖希。

        抚琴的不是别人，正是刘永铭。

        杜春琦也哈哈乐道：“我是老了，我若不多喝几口，怕以后就喝不着了。”

        杜春琦微笑道：“六爷您说的什么话。以您现在的琴技，想来连乌山先生都要赞许几句的。就这曲渔歌晚唱，也就只有六爷您能抚出其扬波之意，忘世之情。”

        来开门的是珏瑶姑娘，但那琴声还要继续，可见抚琴的并不是长安第一名伎。

        刘永铭看了边上的珏瑶姑娘一眼。

        那杜春琦已将拐杖靠在了一桌角一边，轻轻地鼓起了掌来。

        琴音之中像是能让人看到微微凌波，又似有船影溜江。

        杜春琦侧耳听着，轻步走了进去。

        那杜春琦拄着拐大步地走了进去。

        他一边向杜春琦一边来一边说道：“有些日子没抚琴，都有些生疏了，让杜老爷子看笑话了。”

        杜春琦头一低便看到了那蠕虫一样的杜祖希，但他却不为所动。

        他笑道：“我不是不服老，我也想过几年舒心日子。但有太多太多的人惦记着我们杜家那微薄的产业。哎，我那些后辈若是成器，我也就放权放手让他们去做了。可六爷您知道的，我的那些儿孙，个个都是像地上躺着的这个一样。没本事没能耐却又好面子，什么银子都敢赚，什么人也都敢惹，还没并点担当。直介没少给我们杜家惹祸呀。”

        杜春琦接着说道：“记得云岗先生曾在丹江口写过一首即兴小诗：江湖夕景虚一照，渔舟泛影月白娇。喧哗朝市空遗梦，惹得愁情共烦恼。忘乎于江胡，才是真谛之情怀。六爷虽在闹市，却似有隐退之意呀！”

        刘永铭手一伸，笑道：“您请喝茶。这可是今年的雨前。外面可喝不到！”

        杜春琦笑道：“听说了，长安城茶市还没开市。市面上根本就买不到今年的新茶。想来也只有六爷您的产业里能喝到新茶了！但我平日不爱饮茶，就是喜欢喝两口小酒。”

        而杜春琦却也闭上了双眼，静静地欣赏着琴曲。

        刘永铭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从小高台上站起身来。

        上了年纪的杜春琦好似一早将整个世道都看透了，他对所有的一切好像都不感到意外与惊奇。

        杜春琦并没有把刘永铭的恶语放在心头。

        他这刚一进去，那一边珏瑶姑娘便已将雅间房门关了起来。

        杜祖希可怜巴巴地看着杜春琦，用蠕动来引起杜春琦的注意，希望杜春琦能快点将自己解救出云。

        刘永铭的双眼是闭着的，他此时的心里好似只有琴曲。

        “即是知道自己老了，那就做一些老人家应该做的事情。别像年轻人那般气盛嘛！平时钓钓鱼、听听戏也就行了。该过几年舒心日子便多过几年吧。话又说回来了，您还能再活多少年呢？”

        他不仅没理会在地上打滚的杜祖希也没有在意珏瑶姑娘奉上的茶水。

        刘永铭哈哈笑道：“您老了，多饮酒可对您的身体不好呀。”

        那珏瑶姑娘连忙又沏了两碗热茶上来，将之前给杜春琦的那一碗也给换了。

        那“粽子”的嘴里被塞着厚厚的一团裹脚布。

        又仿佛能看到夕阳夕下，更听得到有渔女在舟头歌唱一般。

        刘永铭哈哈笑了几声，也不知是赞同杜春琦的话还是笑对方说的不对。

        而后琴声慢慢平稳，泛音感慨，最后尾音清绝。

        那音节从琴弦之中发出，琴音奇趣，幽然天得。

        刘永铭在桌边坐了下来，微笑道：“杜老爷子谬赞了。”

        他正闭着双眼，在一张琴案上抚着一把天下间难得一见的古琴。

        却没想到那杜春琦将自己手中的拐杖，一下就捅到了杜祖希的侧边腹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