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爹爹狐假虎威的样子我也觉得是可爱的，洋洋得意地凶我，也是可亲的。

        上古无量娲皇啊，我仰失神地盯着他，为什么要色迷心窍地和华池上床呢，我不需要情人，我想要亲人。

        可事已至此，无法挽回。

        我大抵是笑了，才惹他更不顺眼，他眉一拧，高耸鼻梁和眉骨割下残酷的阴影：“华怜寒，这么嚣张，还不动，我说的话不用了是不是。”

        我拍拍尘土站起来，于他后亦步亦趋。

        几年前华池得了味药剂可以染衰发，就一直在用，其实我觉得他本来的发色好看，近乎馥郁的棕赭色，但我从来不对他的打扮评论足，我只需要无脑地脱口而出“哇不愧是我爹爹绝代风华”就行了。他今天除了孔雀青金簪半束发再没有什么装饰，作为小倌，其实他最不缺的就是金玉脂粉，他知自己就是魅惑本，却也是愿意心装饰的，今天，应该是起早了。

        走着走着他伸手拆散发髻，逶迤乌发顿时如同山洪崩落，重新用那簪子半挽了个样式，长袖子顺势到他手肘，出的大半手臂如凝霜雪，手指被几黑蛇似的发绞出红痕。

        然后他施施然转过在门口停顿住了。

        我们都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我慢慢地呼，这的嗅觉很感，十几年前我就能闻出他早晨洗发时是否在木槿叶里滴了米酒和醋，沐浴时放了哪种动物的汁与植物，熏衣用了哪样香片，倘若前一天有女人和他在一起过夜，他的脖颈和耳廓会出水般的咸味，如果是男人，他脯和腹散发出的味难掩腥涩。

        夜夜迎来送往，我实在无意睡眠，总是绕过桃子往外溜了。我从小就喜欢骑在太监脖子上望远，登基后更是履山赴云地封禅，站得高了，好像天空都手可及，天上曾有我最渴望的仙，我在白云上行走，山上冷凝的风划破长空鼓起我的衣摆，那时我无比肯定我会飞走，远离红尘，比任何剑都轻盈锋利。

        大概爱好刻在骨子里了，我这辈子瞎溜不自觉就往高爬，非要我评鉴一翻的话京城鸡鸣寺庙塔尖是最好爬的地方，往下看车如水如龙，往南看春台高锦重重，靡靡箫香风传送之，正是华池所在楼阁。

        我从芳香中，闻出那些爱慕的心被腌重渍过后散发出的忧郁味。

        距离花魁最后一次公开面已经十五年，我偶遇过太多想见他的年轻人：千里迢迢赶来的侠客少年与我在房檐对饮；彳亍痴望的青年书生遗落诗篇被我拾取；佩宝剑的五陵子弟为了素未谋面的爱情将剑尖指向我。

        游在南花园附近，为一场真正的艳遇，柔情似水的小倌会饶恕净化所有的龌龊，如传闻般如父如母地教他们的灵，育他们的肉，而小倌起离开时，华美昂贵的衣带在他们年轻的脸颊上拂过，带着洋洋的温，带着丰腴甜香，宛若情人调情时轻拍在脸上的巴掌。

        可是那些眼珠或纯净或冰冷的少男少女，他们的本钱远不够。

        要么富埒陶白，要么万人之上，否则，华池是不会轻易拯救他们的灵魂的。

        所以他们的心泡在泪水里，变咸了，闻起来很悲伤。

        寂静对质里，我的春衫慢慢变沉重，好像被痴男怨女的情绪浸透了，只得浑不舒坦地认输：“我错了，我昨晚不应该丢下你乱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