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不允!」姬胡微愠,站起一挥袖:「少父为我大周托孤之臣,难道不明白如今行将面对一南一北两场大战,朝堂何其艰难也,何忍拂袖而去?荣夷总理对鄂战事脱不开身,周公年事已高,镐京朝堂一应事务还须少父先担起来。至于隗多友之事,待灭鄂事一毕,孤一定会给少父一个交代的。」
「老臣当然反对!」召伯虎朗朗高声:「我大周以煌煌《周礼》仁治天下,帝王当以王道仁政彰行四方,岂能行此阴诡诈术?如此,纵然灭了鄂国,此等行径如何载入史册,以供后人瞻仰传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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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正色坐起坦然道:「少父所虑没错,兰香茜草一局,乃是太子傅精心谋划,孤点头首肯的。其意在于一举摧毁鄂国民生根基,为成周八师扫清灭国之障碍。之所以未与少父商议,一是因为此乃秘事,不便让少父得知;二是因为……」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少父若知,定然会反对的。」
召伯虎惊得后退了几步,眼睛睁得大大的:「大王,这……这些诛心之言都是荣夷所教么?」
思来想去,扒拉来扒拉去,极目天下,能拉鄂国一把的只有楚国了。论实力,楚乃江汉大佬,有兵有粮;论立场,鄂与楚过去虽有仇,如今却都与周王室为敌,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到了这生死存亡关头,别的也顾不上了。
「那好。」召伯虎声音有些微微颤抖:「老臣曾于朝堂上立誓,若子良叛国罪成立,则自请罢相。如今大王王书已下,又不反正,那老臣自当兑现诺言,去相归乡。请大王允准!」
两年不到,整个鄂国便抛荒了一半的良田。
入冬以来,鄂侯驭方心情焦虑,整日在鄂宫后园的大湖边焦躁地转悠。
「诺!」召伯虎语气忽然坚定,听不出任何悲喜。在这一刻,他已下定了决心。
他自己赔个底儿掉也就算了,关键是他还拉上了整个鄂国的民生经济。也怪自己,为了积聚金钱以抗衡成周八师,放任兰香茜草之风在整个鄂国滋长,商人们囤积茜草与齐纨,国人变卖家产以追逐重利……更严重的是,男不耕女不织,短短
毡,召伯虎眼中的震惊与惶惑令他心痛,也内疚。此刻,他不想摆帝王架子,更不想言不由衷,还是坦诚以对的好。
「何况……」他停下加重了些语气:「孤并未将隗子良漆之战的事迹抹除刻鼎,又并未为难其妻与子。若无孤的默许与首肯,少父以为仅凭一道相府令箭,孔大夫便能将人从镐京接走么?说到底,隗子良虽未叛国,然毕竟败军之责难以逃脱,少父以为呢?」.
「少父所言差矣,孤已二十七了,亲政已满六年,所思所想还需他人教么?孤自己遇事有见解,少父老矣,未免过于拘泥于古礼与祖宗成法,不求变数而已!」姬胡有些不耐烦了。
猗氏恶毒,特意选在秋收之后停止采购兰香茜草,此时农时已过,想补种庄稼挽回损失已是来不及。眼看国中存粮只够勉强支撑到年后新春,猗氏又火中浇油,截断了盐路,断绝了他国之粮入鄂之通路。这一招够狠!如今鄂国境内粮价飞涨,家家户户日日淡食,若再无救灾之盐粮,人民必将逃亡,国将不国矣!
「那就不要载入史册,至于后人,只会记得是孤灭了鄂国,至于怎么灭的,万世千秋之后,还有谁会记得?」姬胡愤而站起:「少父所言王道仁政,先武王曾行之,为使殷商不绝祀,封商纣之子于朝歌,结果却引发「三监之乱」,险些灭国;先懿王曾行之,却使得其叔孝王尾大不掉,硬逼得先夷王被禁锢六年。孤决不会再食古不化,迂阔地实行什么王道仁政。无论在朝在野,史书后世,帝王的功业才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功业,君主再仁慈,也只能落个或昏君或暴君的恶名是也!」
自从堂弟鄂云作为特使出使丹阳之后,鄂侯驭方便坐卧不安,伸长脖子望着楚国方面的回音。如果楚国不答应,那么自己的计划便无从谈起了。
他不想去见那些成日里只会在朝堂上聒噪指责,却拿不出一点实际办法的大臣们,尤其是那个淮庆。这个大舅哥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贪图囤积贩卖兰香茜草的重利,结果却掉入猗氏商社的圈套。
到了这一步,真是悔不该没听长子鄂鲲之劝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