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明可色啦，你小心些，上次小海把作业本抱到他的办公室里，看见他正把一本书急忙往抽屉里，后来小海特地悄悄去翻他抽屉，发现抽屉里是一本黄色。”

        “不，不是的。”章予倩急忙澄清，“没有人欺负我，是我……我不想当语文课代表……”

        她很想某一天在这一站下车，近距离去看看那片半山坡。

        章予倩长这么大以来，吃糖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完，她与章化明租住在一个阴暗的房子，三十平的房间没有窗，仄狭窄，厕所就在饭的炉旁，房内摆了两张从垃圾场里回收的沙发，中间隔了一张窗帘布，就成了他们父女俩睡的地方。

        她站在办公室的窗边，往里张望，看见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胡文明坐的桌位电脑屏幕是亮着的，办公室的门也开着的。

        她胆惧，驼着的背就更弯了，一进办公室闻到满是书卷草稿说不出的严肃气，她就紧张。

        章予倩瞄了一眼胡文明前那个上了锁的抽屉，支支吾吾：“我……”

        他的眼镜镜片很厚，近视度数应该很高，过于沉重的眼镜让他那张本就生得朗的脸型看起来更畸形了。

        起去教室后方的垃圾桶里丢垃圾时，章予倩看见垃圾桶里扔进了很多的大白兔糖，大把大把的糖，看得章予倩可惜。

        她坐在98路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把得满满的书包抱在前，像抱住了目前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

        大约盯了半分钟，章予倩听见胡文明说：“为什么不想当语文课代表，这对你是一个多么好的锻炼机会，你从入校以来，我就一直在观察你了，你胆小，沉默寡言，事不积极，不合群，我让你当我的语文课代表，这是在锻炼你，以后你进入社会，参加工作，难免不会遇到问题和困难，遇到困难和问题要学会自己解决，或是学会团队分工合作，语文课代表对你就是一个挑战，你要积极去挑战，而不是选择逃避。”

        章予倩着肩上漉漉的手印，跟在胡文明的后，走进了办公室。

        －

        然而胡文明已经坐下来，抽开了一支红色签字笔的笔盖，从垒得山高的作业本堆里最上层，拿了一本作业，开始批改作业了。

        等到毕业工作能挣钱的那一天，她一定不会吝啬下站后重新搭车需要付的两元车费，下车好好看看那片平常而又可贵的风景。

        这些事早在女生间传遍了，只是章予倩不合群，她都没机会从她们口中听到这些话。

        看见扔在垃圾桶里的糖，章予倩环顾四周，看见教室外没有人，她蹲下来，拉开书包，提起垃圾桶，混合着垃圾，飞快把垃圾桶里的糖与垃圾全倒进了自己的书包里，之后，她背着得满满的书包，关上教室里的灯和门，离校往车站走去。

        多出的一段山路中，有一片半山坡，那里在春天会盛开大片的黄色油菜花，夏天长有夹杂紫色小花的绿草地。

        “章予倩，你是来找我的？来，进来说话。”胡文明的手放了下来，甩了甩都在章予倩肩上干的手。

        班上的女同学们看见胡文明，就像在避瘟疫，语文课代表主动请辞，不去办公室替他送收上来的作业本，也不帮他抱批改好的作业本来教室。

        漂亮的女同学不愿意当胡文明的课代表，胡文明就把目光放在了坐在角落里长相普通，梳着厚重齐刘海的章予倩。

还有被她扫进书包里的大白兔糖。

        胡文明停下笔，抬起，看向站在面前的章予倩：“是有同学欺负你了？”

        胡文明就在课堂上，重新拟定人来当课代表，凡被他点中的女同学都推脱说当不了。

        家里物质条件有限，零食糖果汽水等这些同龄人随便都能吃得起的东西，对于章予倩是一种奢侈，食堂里好几档价位的饭菜，她永远吃的都是最低价位的。

        那些善意的提醒促成章予倩在中午吃完饭，想去办公室找胡文明说清楚，自己不想当语文课代表的事。

        她嘴里嚼着大白兔糖，憧憬地展望车窗外的风景。

        “好好当着这个课代表。”胡文明解开上了锁的抽屉，抓了几颗大白兔糖，拉过章予倩攥紧的手，把糖放在了她手心，“当我的课代表，想

        像是拍卖文物珠宝，拍卖官的一锤定音。

        胡文明的长篇大论让不常在人前发言的章予倩不知如何反驳，他的话准确击中她的痛点和弱点。

        她惊讶，害羞，想要像前几位被胡文明选中的同学那样推脱掉这个被胡文明选中的命运，但胆怯与薄脸，终使她在坐有六十位同学的教室里没发出声。

        她的咙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堵着，想要吐出来，最好是能离开办公室把那团卡在嗓子眼的东西吐出来。

        “章予倩，你来当我的课代表，就这样说定了。”

        章予倩的肩膀往前扣，整张肩都往前缩，驼着背。

        这周的周五，等987路的乘客罕见的少，队伍里就排了十几个人，再等一等就可以上车坐987路公交车，说不定还能坐到座位，但章予倩依旧选择坐时间久一些的98路公交车。

        回过，章予倩就看见胡文明那张瘦削的脸庞。

        章予倩很喜欢坐98路公交车回家，虽然到达茧羊客运站的时间要比987路长，但就在那多出来的时间里，她可以看见坐987路时看不见的风景。

        “我……”

        “说吧，是因为什么事来找我。”他伏案认真批改作业的专注神情，让章予倩把同学们口中的色狼联系不到一块儿。

        “你还是找理由去和胡文明说，不要当这个语文课代表，学校把我们的像犯人，手机啥的都不让我们带，他们这些老师貌岸然，成年人的坏心思全在肚里揣着的，你要当心。”

        他了解她，不爱说话，在班上没有朋友，单亲家庭，格内向。

        这些都是糖啊，能吃进嘴里的东西，丢了多浪费可惜。

        说到最后，章予倩的声音渐小，也跟着埋下来，脸发发红，局促的双手拉到了一起。

        章予倩被这天降的任命砸得脑袋晕乎乎的，从小学开始，她的成绩就是班上倒数，从没有当过班干的她，被胡文明的这句话像是推到了聚光灯下，让许多双眼睛都注视到了她。

        他开始长时间地看着这个害羞胆小的女孩。

        想着胡老师应该是暂时离开了办公室时，后一双漉漉的手就搭上了章予倩的肩。

        贰：黑夜

        午后阳光微燥，与办公室为一的教学楼背对阳光，正面投下一大片的阴影，笼罩在三三两两吃完午饭或是散步，或是嬉闹的学生上。

        一下课，前后桌几个与章予倩没说过话的女同学就好心提醒着她，不要当胡文明的语文课代表。

        胡文明放下笔，坐姿转来面向她，贼眉轻佻，厚重镜片后的那双鼠眼散发着锐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