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他只有自己。
陆雱相信他,陆雱相信总有一天,真相会到来。
周围的人都劝老高,让她赶紧找个人嫁了,可她不肯。她还在等他,等他从战场回来娶她。为了那一天,她整整等了60年,从一个黑发丛丛的少女等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妪。
他说:我是无辜的,言言。
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陆雱自己也说不清楚了。太多疼了,疼到他都不知什么滋味叫疼了。
在天气好的时候,老高经常坐在门口,晒着太阳,手里掐着几张信纸,笑眯眯地看向远方,她在等那个人回来。
所有人都知,这是一个谎言,甚至算不上密度的谎言,漏百出。
她走得很安详,她终于可以见到她想见的那个人了。
这整整60年,她的父母和亲朋好友相继离开,只剩她一个人,还在苦苦等待。所有的人都嘲笑她,都骂她傻老太太,小孩子也喜欢戏弄她。
有怨过陆三原,他的父亲。
可陆雱却理解她。
他该怎么办呢?他还活着,可他的信仰也结束了。
陆雱也有自己的信仰,能够支撑他在恶劣环境中继续生存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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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雱突然想起了老高。
陆雱理解老高,等她爱的人回来,就是她的信仰。哪怕所有人都嘲笑她,她也不在乎,她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抱着期望,幸福地活着。
他和老高是同样的人。
喊疼是为了有人可以听到,可没有人会听到,没有人会为他哭泣,没有会拥抱他的伤,替他上药,告诉他再坚持一下,好日子上就要来了。
她在那里坐着,陆雱就靠在墙上,看她晒太阳,看那一会儿,是他仅有的休闲时光。
可他都熬过来了,每一次。
冬天的雪好冷,他需要鼓足勇气才能把手伸进白皑皑的雪堆。打在脸上的巴掌真疼,留下的巴掌印几天才能消。铁棍在空中带出的风声,听着真让人害怕,好像连人的骨都能打断。
老高是陆雱住在小胡同时认识的一位老,周围的人都叫她老高,除了陆雱,他总是叫她高。
老高那时已经快80岁了,仍然是独一人。她住在陆雱不远的小房子里,靠救济金生活。周围的邻居告诉陆雱,老高是个疯子。她年轻时认识了一个外地男人,两人相恋,这段恋情却遭到了她父母的坚决反对。有一天,那个男人说要回老家去卖地,解决完家乡的事情再回来。可他这一去就去了一年。期间,他给她写了一封信,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回来。他说他去参军了,要打仗,挣了钱再回来娶她,可他再也没有回来。
他一直坚信,他的父亲是无辜的。
老高已经离开了,她的信仰结束了。
靠着这个信念,在快被冻死的冬天,陆雱咬牙了过来;在被黑心老板没收工钱时,他也没有放弃;在修车厂被人刁难围攻的时候,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他也从来不会喊疼。
这世界上的其他人都可以怀疑他,可作为他儿子的自己,绝对不能。
老高在陆雱离开小胡同的第二年就去世了,陆雱还回去参加了她的葬礼。一个简单的葬礼,由村委会帮忙筹办的。那间破旧的小房子里挂满了白色,厨房正中央放着三个高凳子,上面架着一块木板,木板上躺着老高。陆雱俯下看了看老高的脸,到现在他还记着那张脸,像是桃一样褶皱的脸,嘴角微微的上扬。